酒缘

       四年以前，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说，我不胜酒力，只合些许那温润的黄酒，在胡适先生墓前相对一笑。那是在武汉的一个凄清的冬日写就的文章。那时，我对前途恍然不知，那时，我对未来无法期望，那时，我来到了天涯，开始认识许多值得一生交往的朋友。
　　
　　因了我的性格，菩萨低眉时多，金刚怒目时少，只是许多文章恰恰相反。然而岁月会磨灭人的菱角，我亦不知，愤怒能保持多久，温和是否依旧成为双刃剑。
　　
　　于我而言，酒是愤怒与温和的结合体。浅抿一口温润的酒，脸布红潮，任和煦的春日照耀，那定是人间最逍遥的光景。我却喜欢愤怒的酒，在呼伦贝尔的大草原上盛上一碗碗烈酒，配上生鲜的牦牛肉，大碗大碗地喝酒，大口大口地吃肉，高谈阔论，激扬性情，逍遥之处又得一放纵。可惜了，每当美酒当前的时候，我唯有羡慕，不等两三杯下肚，便已恍然如醉，不成人形了。
　　
却也未曾真正醉过，即便是失恋的季节，我也拒绝了朋友借酒浇愁的建议。我总希望保持清醒，可愈是清醒，愈是不沾风花雪月。想要醉，醉了却更难受，终究要醒来，终究要面对下一段的生活。清醒和酒一样，优缺点毕集。
　　
　　不如糊涂罢。糊涂中，板桥先生可以画出那一幅幅奇绝的傲竹图，糊涂中，兴许美好便来临了。生命就是一场缘分，想要得到的未必心想事成，糊涂中得到的未必不是正果。最糟糕的莫过于既不清醒又不糊涂，着眼于细微处，不想竟失了大体，此样的例子倒也人人曾有，比比皆是。
　　
       于是便想喝酒，便想烂醉如泥了。其实，朋友们教过我许多追求女孩子的办法，其中酒便是一记杀招。一位美女记者曾对我说，喝点酒，听听音乐，气氛一来，好事或可将近了；又有兄弟说，酒能动情，喝至酣处，美人春心荡漾。可酒于我才是杀招，一次与一个久未谋面的美女吃饭，这姑娘激将我说，“一瓶啤酒，倒出一杯来，你喝一杯，我喝剩下的，何如？”望着这已妩媚十分的妹妹，我心想，你这不是成心找抽吗？于是先行叫来四支珠江纯生，以杯对瓶，却不想，美女们竟然许多皆是海量，遂黯然败下阵来。
　　
       这已不是我第一次败阵，也不是最后一次。但深深刺痛我决心要练酒的却是新近的海口之行。任务只有一个：伴郎。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做伴郎，想来也没有下一次了，因为结果证明我实在是一个全天下最不称职的伴郎了，既没保护好新郎，也没有保护好伴娘，更确切地说，我反而成了被保护对象。约好做兄弟的伴郎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，原以为和家乡的风俗一样较为轻松，无非陪上几句寒暄，举起酒杯意思一下，竟不想这海口的酒风是如此的彪焊，而我面对的竟然已是最文明的方式。赴宴之前，我被告知两件事：一是做好喝醉了躺下来的准备；二是伴娘很漂亮。这第二件事倒是真的，伴娘是一个典型的四川美女，几乎可以用精致来形容，是日，她身着红色礼服，长发优雅地盘在一边，眉如青黛，榴齿含香，浅笑如嫣，纤腰楚楚，声音如黄莺出谷脆而不腻，走起路来回风舞雪，摇曳多姿，却时时透着干练与英气，煞是吸引住了满座的目光。
　　
       我做好了伴娘很漂亮的心理准备，却没做好喝醉了躺下来的准备。前面都是些水酒，一边的客人们也没怎么太认真，另一边却宛然不同了。刁难我们的其实并不多，三四桌而已，但数量与质量总是不可同日而语的，这三四桌胜在了酒的分量上，已然足够了。我原是做好了喝两盅的准备，只是不曾想到这要刁难的杯子太过于吓人，全是用大支的饮料杯盛就。想本人何曾见过这等阵势，尚未取杯，便已忐忑万分。倒是伴娘在一番交锋之后，一仰而尽解围了。我终于在朋友较多的一桌未躲过去，喝掉了半大杯烈酒，虽已打破个人喝酒纪录，但比起伴娘来，却是小巫见大巫。而每当别人刁难我们的时候，又是这个小女子挺身而出，告诫他们伴郎不会喝酒，将我生生地保护起来。最后一轮完毕，我七荤八素着，伴娘却果真醉了。英雄原本是用来救美的，如今反将了过来，美人救了英雄，英雄也就不再是英雄了。
　　
       时至今日，我依然羞愧不已，抱歉不已。有位仁兄评价我做伴郎，就好像是台装备精良的蘋果出的iphone，什么功能都好，就是忘了装接听电话的功能（指不会喝酒）。此言一针见血，直陈痛处。再过几日，又一位尚在行伍的兄弟要回乡新婚，我想，虽不再为伴郎，但酒却不能再推辞了，醉了便醉了，人生何妨醉几回？
　　
       美人如玉，似一阵风飘过。酒散了，人走了，曲便也终了。就喝酒罢。